第72节(1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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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想不起要去对面家中再拿一支普通的笔过来,也想不起来要砚台,他狠狠地在自己食指上咬了一口,咬穿皮肉,以血书字,慢慢地写了起来。写到一半血液干涸了,他便仿佛不知道痛似的,在原来的伤处再咬一口。
  这么好的一个人,要怎么书志?他不了解桑先生的前半生,他只记得这个人如何撑一把白底点墨江山的伞走过来,给他自小遍布阴霾的生命挡了一回雨。花珏也不知道自己林林总总写了些什么,只记得后来眼睛越来越花,只记得四个字。
  命不当绝,命不当绝。
  这样的人为什么会死?
  一封墓志,一封信件,前者留在他手中,后者寄送去京城。花珏也不敢想城主听到这个消息时会是什么样子,写到最后,他的手指剧烈地疼痛起来,这才唤回了他一丝神志。他浑浑噩噩地走了出去,将信件交付在旁人手中。
  而后发起呆来,一坐便是一整天。
  然而,他也只来得及歇这么一天,更多的伤员、病人陆陆续续地送了回来,邵医生带回了他的小凤凰和胖头猫,花珏强打起精神,将小动物们安置好,而后接着帮医馆救治病人。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受伤的人,江陵也从未有这么多新冢。
  花珏以为自己度过了许多年,但旁人告诉他:“小先生,这都一整夜了,去歇着罢。”
  花珏便去歇着,没睡上几个时辰却又醒了,隐约听得身边人来人往,有什么人急急嚷嚷地叫喊着什么。
  他听得出,那应当是一件好事,因为人们脸上都带着喜色。他茫然地站起身,找到一个人询问,便见到那人激动地摇晃着他的手道:“桑大人!桑大人原来没事,只是气弱之症,眼下已经醒过来啦!”
  “醒了?”花珏有点迟钝,还在慢慢咀嚼这两个字,却被人拽着往里拉扯,一群人不敢惊动病人,只敢站在屏风外听医生诊脉。
  邵医生道:“小桑吉人天相,性命已经无虞了。休息几天后大约能下床。”
  后面的花珏没有细听,大起大落,这几天的经历仿佛耗尽了他的情感似的,激发不起他心中任何的波澜,只隐约觉得心中有一块大石头落了地。他走了出去,望见后园中那颗倾倒摧折的枯树,忽而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按着自己尚未愈合的伤口,蘸血往上面写了两个字:“逢春。”
  他也说不清楚自己想要干什么,大约是身体先于意识,胡乱任性一回罢了。两天之后,他便忘了这回事,更加忙了起来。
  第三天,谢然回来了。
  彼时桑意已经能勉强下床。花珏站在庭院外,忽而听得远方哒哒马蹄声响,下来一个风尘仆仆的男子。他什么话也没说,推门进来,正望见桑意扶着门出来,两个人对望半晌后,桑意露出一个浅淡的笑意,向着来人伸出双手。谢然轻手轻脚地走过去,轻轻将他拥入怀里。
  “没事了?”
  “没事了。”
  花珏看得眼眶一热,终于也知道这些天来让他胸中空空的是什么。他想见玄龙,他等不到来年夏天,回回都是玄龙先走,几时让他为他做过些什么事呢?
  想明白后,他决定即刻动身,他要北上去找他的小黑龙。玄龙此前提醒他的话,已经被他抛去了九霄云外。
  小凤凰的烧伤还没好,黑黢黢的一团,用喙尖给他写:“带我一起去。”
  花珏摇摇头:“不要,你好好呆在这里等毛长齐,大宝要是欺负你,等我回来可以尽情告状。”
  花大宝叫了一声,花珏把它抱起来,蹭了蹭它的脸颊,而后道:“我走了。”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即便是城主与桑先生,也只潦草写了一封信,放置在自己家中,不知何时能被人看见。花珏把自己攒下来的钱都收进一个面粉袋子里,带了几件换洗衣服出门,千挑万选,马术他还不熟练,便又买了一只小毛驴。
  江陵到涪京,寻常人日夜兼程也要七八天。花珏出了江陵便觉得体力渐渐不支,但尚且能够勉强撑过去,走走停停,花了十多天时间,竟然叫他赶到了。
  最后一天,他没有找到客栈驿馆,便睡在城隍庙底下,脑海中浮现出前人长途跋涉时有类似的经历,学过的一篇书:“黄沙漠漠,明星闪闪。以风帽反戴掩面,坐半身于中,出膝于外,闭目静听,惟风萧萧而已。”
  他想,古人为妻奔波,初读来时觉得酸涩无比,自己身临其境时却不觉得这样,大抵知道路在哪里,虽然困苦,也便没这么多的功夫去伤怀悲哀。不知道前面是什么,亦不去回想后路是什么。他走时江陵正在慢慢恢复成原来的样子,无人告诉他,当他出发前夜,城主府后那颗断裂的枯树已经长满繁盛的新芽。
  京城比他想象的大得多,花珏像一只不怕老虎的小牛犊,四处寻觅,什么都要探听一下。好在他运气好,遇见好人给他指了去徵王府的路,他在王府前等了一天一夜,被赶出来两三次后,这才被徵王捡回了家。
  这个王爷年岁不大,四十多岁左右,对他称不上多客气,大约只是看在桑意与谢然的面子上勉强收留了他。
  花珏厚着脸皮问:“您知道国师在哪里吗?前些日子京中来了一条龙,您可知晓?”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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