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天若有情天亦老,人若有情死得早(3 /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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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薇薇心想赌博这种东西,庄家不可能不出千,外行人找内行人赌,和送钱也没区别。这种游戏如果想制造黑幕,只要让一个专业的杂技演员混在选手里面,演出那种“为了金钱克服内心的恐惧,勉强自己走过去”的感觉就可以了。但那样实在是太过无趣,而且这十二人里看上去没有一个擅长此事。
  他们个个面色惨白,引得台下观众愈发不满,嘘声一片。
  在普遍的道德中,人类看到同胞陷入痛苦时应该产生怜悯和同情的心理,必要时还要流几滴眼泪,以此来展现自己是多么善良高尚。然而别忘了在原始丛林法则中,人与人之间除了合作还存在竞争关系。就像狼群在长期没有食物的情况下会吃掉饿毙的同伴一样,人也是如此:别人多吃了一口,自己就少吃了一口,然后得出“同类需要减少”的结论。毕竟动物的天性是自私的,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能更好地活下去。某些人在自己有余裕的情况下宁可让吃不完的食物腐坏掉,也不愿意把它分享给快要饿死的人,因为他把别人视作潜在的竞争对手。他会担忧别人活下来以后争夺自己的食物,今天自己支援了对方,明天对方未必会支援,那样想的话,支援别人无异于是在培养自己未来的敌人。
  随着人类文明的发展,在缺乏竞争的环境中,“互帮互助”这一观念深深植入了普通人的道德。人们习惯了这种道德,就会在别人有难时生出“我得去帮助他”的使命感。
  从物竞天择的角度讲,事不关己最好高高挂起。但是从人道主义的角度讲,人人为我我为人人有利于社会和谐发展。当然在非法地带还是丛林法则更实用些,哪有讲仁义道德的罪犯呢。
  “他们曾经犯下愚蠢的错误,使得自己陷入困境,要在‘回去继续过着负债累累的苦日子’和‘放手一搏试着改变命运’之间艰难抉择。那台子看上去是这样的高,赛道又是这样窄,站在上面往下看就算不是恐高症也会两腿打颤吧?但是没关系,我很安全,因为我没有犯错,所以我不用站在危险的赛道前做出艰难的决定。至于我能否一辈子不犯错,不失去得到的财富和权势,则不是我现在需要忧虑的事情”——台下的观众正是在享受这种优越感,在座的各位都是冷血的衣冠禽兽,本质上是原始部落里把多余食物藏到腐坏也不愿拿出来分给行将饿毙者的那一批人。
  在人类祖先还不会使用工具前的时代,武力至上,力量就是话语权。但是那样太野蛮了,古往今来人们一直热衷于尝试用不同的事物替换它,为此发明了宗教和礼教等等,让没有力量优势的人也能站在社会顶端体验做首领的滋味。等到了现代,这些被包装成了财力和地位:如果你没有钱或权力,那你就老实做个任人剥削的弱者吧。听话了我还能给你留点,不听话我连你仅剩下的也都拿走。
  随着时代进步,富人剥削穷人这一过程变得更加隐秘不可见。几千年前奴隶主用鞭子抽在奴隶身上,鲜血淋漓;几百年前,地主用鞭子抽在奴隶身上,皮开肉绽;现在富人只要有几个念头,数千万的穷人就得因为他的欲望疲于奔命,看不见的线操控着他们,无形的鞭子抽在他们身上却没有痛感。而他们到死可能还认为所有的不幸都归咎于自身,又或者是根本不存在的命运。
  女王蜂待在蜂巢中看不见工蜂外出采蜜的艰辛,看不见工蜂在危机四伏的野外是如何工作的,甚至看不见为了生存而死的工蜂。有的女王蜂会意识到工蜂为何而死,有的女王蜂意识不到。
  想要打破这种局面,需得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然而这样的愿景很难实现,只要还有人想要做人上人,那他必然要靠剥削他者来让自己的日子滋润起来。人类世界不是蜂巢,工蜂无论如何也无法成为女王蜂,但是穷人能成为富人。充斥着欲望的芸芸众生无法轻易和跟自己无关之人心灵相通,但总有人要替别人承受苦痛。
  如果是那位能意识到他人苦难并且愿意伸出援手的女王蜂在这里,肯定会拜托沙克达叫停吧,说不定还会拜托他让债主不要为难这些可怜人。可惜她已经不是白薇了,白薇侧重于可恨之人的可怜之处,她的进步在于她更能看到可怜之人的可恨之处。
  如今的薇薇永远不会同情某些人,因为他们不值得。如果被骗一次不长记性就算了,被骗多次还是没有吸取教训,继续在名为“赌博”泥潭越陷越深,那只能说这个人无可救药。真正能醒悟过来的人是不会寄希望于这帮黑社会高抬贵手的,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薇薇很快对那些逡巡不前的失败者失去了兴趣,托着腮百无聊赖地观察周围。这些人的眼里都有着狂热,人在热衷某事时会散发出奇异的魔力,他们对于自己在“逼着同伴自残”一事上贡献了一份力量感到满意。台上那些人今天能站在这里,少不了他们这些观众的功劳。即使没有他们,还会有别的人替他们站在这里,毕竟人类又不是濒危物种。
  需要消灭的不仅仅是罪犯,还有人类的欲望。只要人类的欲望不停止,罪孽就会诞生。居心叵测者去欺骗对他者不设防的人,贪婪者背叛信任自己的人,这种对同类进行“捕食”的行为时至今日也在地球上发生着,并且以后也会一直继续下去。生活的本质是重复,重复呼吸,重复进食,重复睡眠,并且重复地欺骗别人与被别人欺骗。
  围观的人们爆发出喝彩,薇薇回过神来,看向赛道。5号是一个穿红色短袖的寸头,他颤颤巍巍地踩着红色的钢筋往前走出了几米,停下来张着手臂努力保持着平衡。
  “快跑!快跑!”人群发出这样的呐喊,催促着十二位选手。
  沙克达轻笑一声,点评道:“现在的年轻人啊,太缺乏磨炼了。有的人面对压力会吓得尿裤子,有的人却能迸发出强大的生命力。你觉得这一批人里有多少能成功走过去?”
  5号没走几步,惨叫着失去平衡从空中坠落,结结实实摔到下面坚硬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宴桌边的人见状发出哈哈的笑声,没有人第一时间去到5号身边。除了高台上的人笑不出来外,观众们看着他骨折后在地上抱着腿打滚、发出凄楚求救声的样子,纷纷乐不可支。他们的反应好像5号不是一个受伤的人,而是马戏团里表现出色的小丑。
  薇薇明白他们的心理,因为她和他们是同一类人,可以说她麻木也可以说她冷漠。别说这帮倒霉蛋在拿命给他们取乐,就是死在她面前,她也不会有什么情绪波动。
  能叫嚷这么大声不是说明他没有性命之虞、还精神得很吗?只是摔断腿而已,又不是体内器官泄露了一地。薇薇估计可能有很多人无法接受后者,那种血腥场景对他们来说太刺激了,而摔断腿则刚刚好。
  穿黑西装的壮汉就在一旁站着,没有立刻把5号带走医治,他就像鞭炮炸完剩下的屑子留在那里。
  比赛继续进行,剩下的选手似乎是看到5号没有死,到底没有抗拒得了一百万的诱惑,接连有所行动。第二个踏上赛道的是穿黄外套的8号,其次是4号、9号……不到一分钟时间,那十一人先后踏上了四条赛道,很多人都哭了,也许是太过害怕,也许是在哭自己的悲惨命运。
  沙克达点起一支雪茄,其他观众的热情感染不了他,这种能调动起他们兴趣的比赛对他来说是小场面。令他意外的是薇薇也没有很着迷,他还以为她会喜欢坐在观众席上的感觉。
  第一名能拿到的一百万对于富人来说只是微不足道的零花钱,买几个奢侈品就没有了。他买下冥王时,卖方给他抹的零都不止一百万,摊到这些穷鬼身上,却是要他们拼命去争的巨款。
  想要不走正道获得一大笔钱,就得做好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准备。在社会这个大染缸里浸染多年,没有人比沙克达更清楚这点了。他漫不经心地摸着自己的义肢,心想要在灰色地带出人头地没有捷径,只有赌上一切。输家的下场极其惨痛,有可能失去任何事物,乃至牵连身边人。人是群体动物,所以对于某些人来说,世界上有很多比生命还重要的事。如此看来,性命反而是赌桌上最无足轻重的一枚筹码。幸好前世死时薇薇也已经死了,否则他真不愿意去想那帮畜生会怎么处理已是人彘的她。
  因为职业需要,沙克达不得不把薇薇看作他的所有物,现在她成了最不能失去的一样。他的仇家个个道德沦丧到极点,想到自己一旦不在了她会以他遗孀的身份被残忍对待,他就心痛不已。像房产公司这种在他看来都不值一提,没了就没了,但她不一样,她是无可替代的,对他来说意义非凡。
  接连有两个人从赛道上掉下来,其中就有他押的10号。发了会呆的他松开义肢,把右手翻过来,手掌朝上搭在自己右大腿上,幻想她会主动把手交到他手里。
  有人看到自己押的选手坠落,会表现得沮丧,坐下来唉声叹气;有人看到自己押的选手遥遥领先,就挥动手臂大声地喝彩。
  九个人四条赛道,意味着每条赛道上都会有不止一个选手。沙克达告诉她赛道越到后面越窄,人不敢走,速度也会降下来,很容易被后来的人赶上。想要争得第一,只有把自己前面的人推下去,给自己开辟道路。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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