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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晚汤寧朗所见的示威群眾,大半进了拘留所,遭检控一条滋扰罪。在四十八小时的羈留时间,媒体曝出其中一名女子被送入急救室证实死亡,死因虽未明确,却掀起了让全城哗然震惊的风浪。
  一时间,公眾哗然。警察儼然成为眾矢之的,立法院的议员以大半数否决了对警方的审查,如此一来,本来就为正义发声的学生,纷纷发起了抗议活动,焚烧公物洩愤。
  曹景柯在议院大门外接受记者发问,言辞尽是为警方遮掩洗白,立场虽偏颇却是与他的身分相配,在主流传媒的渲染下更是一面倒的舆论逆转,由一开始对警方滥用私刑的谴责,演变成针对群眾暴力抗争的激进行为,社会彷彿有两种对立的价值观在撕扯,人群思想走向了极端。
  而一向出了名敢言的汤寧朗,网上帐号却遭突然封闭,正当一些粉丝关注偶像的言论自由,却在同日目睹出席一场现场节目录製的汤寧朗,大胆地公开表示自己捍卫民权的立场,这一幕虽然在重播时被剪去了,却还是敌不过网上的疯传。
  汤寧朗的言论简洁,立场却十分鲜明,鼓励人民站出来反抗,几乎有些煽动的情绪了。
  曹景柯从助理那里听到这个消息时,脸上虽丝毫不露,内心简直要气疯了,觉得自己这小情人根本是在和自己对着干!
  一上了私人车辆上,他就拨到了方薇那里去,一接通就冷声质问起来,「你是干甚么的,怎么又让寧朗在外面乱讲话?」
  「对不起,曹先生……我事先也不知道他会突然这样,公司高层也很生气,可是节目是直播的,我想阻止也来不及了……」电话彼方传来方薇訕訕的声音,对于汤寧朗她也是无何奈何,而且曹景柯也不见得会允许她阻止汤寧朗做他想做的事啊。
  「寧朗呢?让我和他说。」
  「我联络不到他,他让我退了角色,然后人就不见了,王导可生气呢,曹先生知道他人在哪儿吗?」方薇害怕又心急地说。
  曹景柯一听,脸色就更难看了,转头就拨了汤寧朗的电话。原以为又像上次一样找不到人,没想到立即就接通了,同时电话彼端传来了低低的一声「曹先生」。
  那一声叫唤略有些生硬,听起来显得生疏,只是曹景柯隔着电话听不出来,不过面对汤寧朗还是下意识放柔了语气,「宝贝,还在生气吗?人在哪儿?你的经纪人说找不到你,忘记今天要拍剧了吗?别任性,大伙儿都在等你,不许再胡闹了。」
  汤寧朗沉默地握着电话,未有立刻回应,顿了顿才说:「我要去支援示威行动。」
  「听话!你是明星,凑甚么热闹,快给我回去!」
  「就因为我是这个身分,才更要多尽一分社会责任。」汤寧朗的回答十分平板,又有些不耐烦,「反正你是不懂的,别人怎么样都不关你的事。」
  「怎么说话的?」如果曹景柯现在稍微留意,就会发现汤寧朗此刻的情绪有些不寻常,然而他正心急着,也被汤寧朗的态度惹着了,语气已带了被冒犯了威严的恼怒,换着别人早该吓怕了,偏偏汤寧朗仍是不为所动的样子,一点反应也没有。
  安静了几秒鐘,汤寧朗忽然转了话题,问道:「曹先生,你让薇薇姐锁了我的推特帐号,又换了我的手机号码,是因为不喜欢我的作为吧?今天我说的那些话,是不是让你也很生气?」
  「既然知道我会生气,你还故意做这种事?我知道你心里不高兴,有甚么话今晚再和我说,我先让人把你的报导压下去,好不好?」曹景柯知道汤寧朗的拗脾气,按捺着怒气好声好气地说话,只想着把人哄安静了,其他事等回家再说。
  「我明白了。」汤寧朗的声音很冷静,随后有几秒的缄默,正当曹景柯想问他明白了甚么的时候,他叹了一口气,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果断地说:「曹先生,我想,我们还是分开吧。」
  话落,世界四周好像有一瞬间陷入冰冻的静默,时间被短暂地凝住了,一片灰寒。
  曹景柯没有反应,不知是在思考着甚么,还是气得说不出话,但是汤寧朗显然看不见这端曹景柯的表情,只听到平静到显得略微颤慄阴沉的声音响起:「你再说一遍。」
  空气骤然充满了令人难受压迫感,耳边只有彼此短促的呼气声,说明他们此时的情绪都处于一种极不平稳的状态。曹景柯觉得自己的心脏急跳得几乎要爆炸,由胸口到耳膜都充斥着一股热气,将他的理智烧至快要断裂的边缘,脑袋是虚晃晃的空白。
  活到这个岁数,曹景柯已经找不到能让他动摇的事物,可是此际此刻,他真切感受到那种接近疯狂的愤怒,如果不是还记得自己是甚么身分,他觉得自己一定不能像现在这般冷静地说话。
  电话那端隐约响起了别的人声,不知是谁在旁边和汤寧朗说话。曹景柯捏紧了手机,一张冷脸因为隐忍而扭曲成狰狞的样子,额头一条条青筋突起,催促道:「寧朗,你再说一遍!」
  「我还有事情,等你冷静了我们再谈。」汤寧朗平声说,也不给对方答话的机会,立刻掛了通话。
  「干!」伴随着这一声痛骂,是手机落地的破碎声响。曹景柯大口喘着气,只觉胸口的怒火怎么也平伏不了,然而更多的,却是说不出口的焦灼与畏惧。
  一直候在身后的林显走上前来,也不问事情因由,只是默不作声地拾起地上已成残骸的手机,问道:「曹先生,要送去修理吗?」
  「送我回家,快点!」曹景柯怒吼,声音里洩漏出满满的心焦,和一丝难以察觉的狼狈。
  车窗外的风景快速地掠过,曹景柯的心也是一团凌乱。他用手抹了一把脸,本来上了发蜡的服贴短发也被他揉乱了,高大的身躯蜷曲着,额头倚在前方的座背上,平生头一回感到如此的绝望无力,哪里还有早上顶着议员身分高高在上的风姿,此时他不过是一个平凡的男人,一个在情场里失意的男人。
  直到现在他还是想不清楚,究竟是哪里做得不好,哪里没有把他的情人照顾得妥当。他自觉他对自己都没有比得上对汤寧朗好,有甚么最好的都给对方了,几乎都要把天上的月亮捧到面前去了,只为了逗对方一个笑容,这样自己就觉得甚么都值得了。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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