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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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说对裴东南,许汉林的印象里,就是一个在梧桐村里算得上首屈一指的年轻人,出生比他好,也愿意努力,性子温软,并不是个会让人厌倦的人,如果他不是刻意表现的和甄知夏这丫头如此亲昵的话。
  许汉林自负经过这些年历练,也算是少年老成,眼下半夜瞧见粉墙上裴东南清晰温润的签名,却忍不住去书房蘸笔磨墨,也在墙上挥洒一片,直到子夜更声作响才罢手。
  第二日甄知夏一眼看到满墙的中药养身,禁不住倒吸一口冷气:许汉林这厮的性子还真是难以捉摸,时不时这么幼稚一下,就把她打算好的文人墙给“毁”了。
  却说许久未曾露面的韩沐生,之前因着甄知夏刻意与他疏远,这小子又别别扭扭的躲在家里请了镖局的师傅习武,是一心要考个武举人回来。愿望是很美好,可惜韩知县听闻后却勃然大怒,竟然下了死命令,说是也不求他考个什么了不得的功名,但是他韩进士的儿子至少也得有个秀才身份。
  韩沐生一则不喜欢读书,二则对他父亲还有几分惧怕,见韩知县下了死令,就偷偷到祖母那里去告状,但那纯孝的韩知县在旁他地方尚且可以让步,这回却是分毫不让,给了那镖师一笔钱辞退了,甚至亲自去朱子书院拜会白院士:“平日公务繁忙,家里内眷头发长见识短,都宠着这不成器的小子,由着他弃文从武,惯出天大的脾性,再不管教,怕是日后惹出什么祸事出来,还请院士多多留心犬子,若有不对的就提我罚他便是,罚的越重越好。”
  白院士和韩知县也只是泛泛之交,但是一县之长的面子还是要给的,知县既然发了话,就得给韩沐生特特配个夫子着重管教,只是这人选却不好找,他自个儿年事已高早已不直接带学生了,院里的几个老夫子教了些许年的书,做事一板一眼的,怕是韩沐生不吃这套阳奉阴违,整个书院算下来也就裴东南合适,虽然年轻了些但好歹是新晋举人,教导个童生还是没问题的。白院士如是这般的说了几句,韩知县便提出要亲自见上一见才放心。
  韩知县为了儿子一片苦心,白院士自然不能驳他,只是裴东南近日忙着给学生启蒙,每日也是忙碌非常,再加上他性子颇有些耿直不懂得变通,忽然让他停下课业见知县大人,也不知道他会说出什么来,白院士叹一声,他在这一日还是多替他担当下吧:“知县大人,这裴夫子正在授课,你不若和老夫一道去看看,我说的和夫子说的远不如知县自己亲眼所见,知县大人觉得如何?”
  这个提议并不坏,办公多年,他自然相信自己的眼睛胜过别人的言论,二人当即移步,彼时裴东南正长身立于教室之中,身旁是笔直端坐,身高不及他腰侧的孩童,裴东南教书和其他夫子不同,其他夫子年纪多有些老迈,授课的时候,喜欢坐在教室正前方的官椅,双目紧闭头首微摇,也不允许孩子们有任何声音,裴东南自己却是才刚刚脱离学子身份,清楚晓得学生喜欢什么,怎么学才接受的快,所以他的课,颇受学生喜欢。只是这次能不能也让韩知县满意呢。
  88第88章
  却说南丰镇最近发生了一桩闹剧,离着李娘子药膳铺约莫三道街口的地方,住着一户人家,当家的姓周,是个年逾五旬的老秀才,早些年周秀才年轻,周家也不愁的吃穿,他便只认读书,旁他俗事乃至吃穿用度一概不理,周家老爷子见儿子上进也是欢喜,凡是由着他,惯得他大把年纪依旧五谷不分。一晃经年,周家老夫妻前后脚走了,周秀才便成了一家之主,之后却依旧不理俗事,凡事交由自家夫人打理,自己年年考学,一心追究功名。可惜他似有江郎才尽之嫌,年年考年年不中,小有富裕的家底被他花洒了大半,也没再赚个名堂回来。若只是这样也就罢了,他为人又刻板非常,是十二分的恪守礼教纲常。说来周家一贯子嗣单薄,到他一辈膝下只生养了两个姑娘,连个儿子也没有。两个姑娘从小被父亲管教的严苛,说是女子无才便是德,连家里的二门都不曾踏出去过,好容易熬到年前一并嫁做人妇,天有不测风云,周家的二姑爷年轻轻的忽然就去了。二姑娘新寡,子嗣都没留下半个,真真是眼睛都要哭瞎了。还镇日活的战战兢兢的,就怕做错事被婆家遣回娘家去,幸好这婆家厚道,人婆婆也发了话,进了门就是一家人,新媳妇若是愿意就可以一直在家里住着,权当陪着俩老夫妻养老。周二姑娘这才放了心,磕了头说此生不再改嫁,决心是要侍奉公公婆婆到老了。老两口不禁唏嘘,岂料这事儿又被周老秀才听了去,这周老秀才还犯了倔,迈着老步特地上亲家门前说道:“女子出嫁从夫,你夫君既已死,你为何不殉节随他而去,也留的青史在册。”话里话外的竟是要逼死亲生闺女,周家二女闻言又羞又愧,痛哭一遭之后食不知味,卧病在床再不愿吃喝了。
  这可把公公婆婆极坏了,本来刚没了儿子,难得媳妇愿意不改嫁,可周秀才几句话就要好生生的儿媳妇逼着死了,这算是什么道理?!老两口苦劝媳妇数日见无甚效果,只得亲自去周老秀才理论,周老秀才来了劲儿,洋洋洒洒一大篇把道理占了个足透,亲家急的与他争执起来,惊动了街坊,没半日这事儿就传了个遍,口耳相传,都说着周老秀才撺掇女儿生殉的事体。老百姓自己的日子过得苦哈哈的,很多就活的刁钻,往日里头为了针头线脑的也没少和旁人争吵,可是再刁钻计较,也没有逼死自己亲闺女的道理。老百姓本来肚子里就没多少墨水,凡是又喜欢极尽夸大,一时之间大家伙儿在背地里讲周老秀才数落个了透,难听的话也着实说了不少。像李娘子药膳铺就紧挨着周老秀才的巷子隔壁,那些个来吃药膳的,吃麻辣粉的就将周老秀的事儿说的活灵活现的,甄知夏她们一日听上好几遍,李氏是个什么性子的,自然是如坐针毡镇日替周家二姑娘操心,倒是店里头新请来洒扫的庄嫂子劝了李氏几句:“老板娘,您也别多心思理会着这些了,都都是命,有您这样命好的,就有老婆子我和周家姑娘这样歹命的,人啊,早晚都是要学会认命的。”
  这话李氏听得不舒坦,想辩驳几句,但瞧着庄嫂子又一副悲从中来的模样,终究还是没忍心说出口,只是道:“嫂子你歇会儿吧,不用到处抢活干,店里活计总是做不完的,慢慢来,你身子骨不太好自己要晓得多休息。”
  庄嫂子苦笑:“我在家也是做惯了的,老板娘您心好才收留我,我更不能借机使懒。”边说着手脚不停,又拿着的抹布循着地儿东擦西擦去了。
  李氏瞧着她略佝偻的脊背,实在忍不住叹口气转回身,正瞧见甄知夏算完账簿上最后一笔账,正拿起手侧的湿帕子一根根的仔仔细细擦着手指头上沾到的墨花儿 :“庄婶子都来了这些时日了,还没缓过来呢,一开口还是命啊命的。”
  李氏道:“庄嫂不容易,这些年被儿子寒了心了。亲生的儿子,好不容易拉拔长大,娶了媳妇转头就忘了娘了,哪个做娘的能受得了。”
  这庄嫂子其实是个可怜人,当年男人死的早,她一个目不识丁的妇人,靠着替人浆洗衣服拉扯大了唯一的儿子,待儿子长大些,她又在一家富裕人家替他求了一份长工,本来娘俩瞧着小日子就要过好了,岂料东家老爷忽然二话不说就把内院的二等丫鬟指了他做媳妇儿,这稍微知晓些内宅事儿的人都知晓,大户人家的二等丫鬟,就算当不了半个主子,那也得赏给体面的主事儿当正房媳妇儿,怎么会便宜给了个不得脸的长工?还愿意倒贴嫁妆。这当中必定有些不清不楚不干不净的事儿。单反有血性的汉子,哪个汉子冒戴绿帽的风险,只庄嫂子的儿子怯懦,规规矩矩的把这丫鬟娶进门跟皇帝似得伺候着不说,还由着新媳妇儿骑在他头上作威作福,没几日居然连亲娘都被她轰出了家门。街里街坊的有谁不知道这荒唐事儿,李氏同情庄嫂子,又赶巧店里也需要人,就干脆把她留在了铺子里打临工,好歹吃穿不愁也能赚些工钱傍身。
  甄知夏支起脑袋,眨巴着大眼瞧着铺子外头的几张硬梨花木大桌子,外头虽然不似屋里干净,但人来人往的瞧着倒也热闹,庄嫂子收拾了碗碟又费力的擦着桌子上的油渍:“娘,咱们的麻辣摊和馄饨摊要不要考虑撤了,费时费力,还远不及药膳来钱容易。”
  李氏颇不赞同:“咱们就是靠麻辣粉起家的,可不能这么随随便便把这就扔下了,还有白家馄饨,当初白老爷子没要咱钱白给了方子,就是说,得照顾那些吃了十多年馄饨的老客人。”
  这话说的在理,甄知夏想了想便道:“那就再忍几日,虽然姐姐不能在铺子里帮忙,可是小姑姑他们快要来了,人手一多也就不会手忙脚乱了。”
  甄知春整个下半年都在忙着备嫁,铺子里光靠着李氏和甄知夏再加上庄婶子也早有些忙不过来了,妇道人家开的食铺,多请外人多有不便,好在宋梅子这俩月在家也有些闲不住了,说是要下山来在铺子里帮把手,李氏她们自然是欢喜的,早早腾了地方出来就等着他们一家子搬到镇上了。
  甄知夏又想到一遭:“要不让绿儿也过来?我看她做上回麻辣粉,就做的挺顺溜。”甄大家里头,两个儿子成亲了,有孩子了,一家子最大的心愿也就落下了大半。虽然大家都是勤快人,但是总共就那几亩地,再勤快也只够应付家里多出来的几张嘴。庄户人家的孩子好养活,三岁的小娃儿就晓得帮忙做活,带弟弟妹妹,甄家的几个小娃儿虽然还没有这么大,但也懂事的很,甄绿儿的活计近来就松下来不少,她眼瞅着家里人镇日忙的脚不沾地,也攒不下什么钱,甄大和孙氏又不肯白白的受李氏他们的好意,就悄悄和甄知夏说过,想在铺子里帮帮忙,就算没工钱,也能给家里省下些口粮。
  李氏自然是答应的:“那就让绿儿过来帮忙,这孩子干活实诚,咱们多补贴些,也算是帮帮老大一家子。”
  话说着就到了次月,李氏药膳铺子里,闲暇之余听厅堂里客人闲话儿周家闺女要生殉的事体,倒是又多了好些个后续。
  “周家老秀才可真是个死脑经,险些儿就把自己的亲闺女给逼死了,还好没闹出大事儿。”
  “咋的,是后头他想明白了,不逼着闺女寻死了?”
  “周秀才那木头疙瘩脑袋能想明白才有鬼,他啊,是遇到吴进士了,人吴进士拿了一瓦盆墨水,大清早气势十足的往周家门口一站,当着街坊邻居的面泼了周家一门,还指着周秀才的门梁骂足了一早上,硬是把满嘴仁义道德的周秀才说的回不了话。啧啧啧,要说人吴进士有才呢,这骂了一早上,不带一个脏字不说,还不重样的,引经据典的,比说书的还好听,可忒有意思了。”
  “哎哟,那可惜了,这么大的热闹,我可是没瞧见啊,吴进士出马,那必定是相当精彩的,”
  这吴进士是南风镇上出了名的人物,市井中的能人,说是家喻户晓虽有些夸张,不过只要是在南丰镇住上个两三年,多多少少都会听过这个名号,晓得他一些脍炙人口的事体,吴进士本名吴逍,其实非但不是进士,甚至连个秀才都不是。他本一文不名,也不知从哪日起从何人之口说出,说这吴逍一手精妙绝伦的字画,且能出口成章,一时间竟引得南丰镇一些自命风雅的富户趋之若鹜,时间久了还得了吴进士的名号。吴逍性子又奇异,他每日在家中坐着,若有人上门求画,必要求其沐浴更衣才愿意见他。见了面发觉若是来人何他心意的,他愿意分文不取,若是不高兴的,则叫价百两甚至千两,也不怕得罪人,端看你爱买不买,随意。
  要说那些富商也是贱骨头,吴逍越是端着架子,这些人对其字画越是推崇,且吴逍性子豪爽,为人颇为直言,市井百姓对其也是赞不绝口,这两年简直是风头无两。而这种市井传奇人物,被议论得最多的地方就是茶楼酒楼,甄知夏久闻吴进士大名,实在是对此人好奇已久,这日中午昏沉沉的正听着一中年人唾沫横飞的说着吴进士引经据典痛骂周老秀才读书读迷眼罔顾人伦,她正听得又去,忽然整个铺子就静了下来,甄知夏狐疑的抬头一瞧,那说书人且半仰脑袋目不转睛楞眼瞧着才进门的青年人。
  甄知夏就顺着他的目光朝来人打量开去,不出三十五的年纪的男人,一身质地良好的长衫,周身透着一股子书生气,再仔细看两眼,那青年男子虽然长得斯文清秀,袖口领口却满是星星点点的墨迹,颇的不修边幅。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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