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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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他只要微微眯起眼睛,便依稀还能看到那些晚春盛夏时的景象。那时风吹凉荫,绿影婆娑地覆盖在青石的地砖上,微热的空气里皆飘动着醉人的春桂夏花之气。竹椅上的书页因风而展,杯中的凉茶尚未染上汤色,而院中的人也还在絮絮细语,笑着看那春末夏至、秋去冬往。
  可叹年少不惜芳华意。酒未尽,诗尚半,人已天涯两惶惶。
  ————
  五日后的清晨,沈宅的侧门悄悄开了一道缝隙,一架车马无声地驶出了门外。
  沈梒素袄披氅,头戴斗笠,他坐于车辕之上亲自赶车。六年前来时,他是闻名天下的“荆州汀兰”,所到之处人流攒动,争相翘首而望,;六年后他去时,却只余一人一车,背着“通敌叛国”的污名独往,无一人来访、无一人相送。
  立于门前的小书童和老仆在看着他。沈梒抬手挥了挥,冲道:“回罢。”
  老仆抿唇,经不住地叹息。小书童揪紧了衣衫,颤声道:“大人,现在时候还早,要不再等等吧。”
  “没什么好等得了。”沈梒摇了摇头。
  他并非衣锦还乡,此去也并非什么值得庆贺的事。无人前来相送打扰,他反而清净。
  最好谁都不要来。
  刚想到此处,却忽听有人扬声叫道:“沈大人!沈大人留步!”
  几人一转头,却见打街角处快步跑来了个小厮,气喘吁吁地来到他车马跟前行礼道:“可算赶上了大人的车驾。”
  “你……”沈梒打量了下他。这小厮虽未着宫服顶戴,沈梒却从他行礼的架势上看出了端倪,含笑道,“太子殿下?”
  那小厮点了点头,上前一步递上了个大包裹,轻声道:“殿下虽想来亲自送大人,但又不能出宫,只能差奴才来给您饯别。包裹里有通行文书,和太子信物,大人回乡途中若遇到了什么不便可在当地寻太子门人相助。殿下还担心您路上粗茶淡饭得吃不惯,又包了些御膳房的点心,都是您往日爱吃的,路上打尖用。还有上次您提起来的古籍,殿下也早寻了来,只是一直不得机会给您,现下也都包在了里面。还有……”
  他絮絮叨叨又说了很多,都是日常小物。沈梒手抚着那大包袱的外皮,眼中浅浅的笑意流动,他仿佛能看到那年少的太子立于东宫,亲手将这一大包东西交到了小厮手中,口中叨念着一句句殷切的叮嘱。
  “替我谢谢你家殿下。”末了,沈梒轻声对小厮道,“请转告殿下:能伴殿下数载是臣毕生之幸。臣虽远行,却也将日日心系殿下,静待见龙在田之日。”
  “必当转达。”那小厮目光一闪,又笑着低声道,“殿下说,待日后大人返京之日,必当再点灯夜谈、共议山河。”
  沈梒微微一愣,但那小厮却已退开一步,恭谨地行礼相送。
  挥别门前的老仆和小书童,沈梒手持缰绳,挥鞭打马向南城门而去。此时的京城还笼罩在一片黛青的朦胧之中,晨光尚未破晓,街道两侧的门户尚紧闭着。只有沈梒一架车马,踏破了清早的寂静,一路出城而去。
  寅时五刻,晨钟轰然而响,敲响了四九皇城的新一日。南门开的第一刻,沈梒便打着马,无声无息地出了城门。
  此时赶路的行人商队十分稀少,南下的大路上几乎没有人烟。沈梒催着车驾刚一上了官路,便一眼瞧见了那立在大路中间的一人一马。
  笼罩在冬日清晨里的还是那匹熟悉的高头黑马,马上的人影亦是身形高挑。这一人一马往路中间一站,便显得格外扎眼。
  沈梒心中叹息。
  果然该来的,终究还是躲不掉。
  谢琻不知在这里等了多久。他大氅脖领上的一圈狐毛已沾满了夜间的露水,又在数九寒冬的天气里结成了冰碴。他的脸也冻得有些青紫,嘴唇毫无血色,更衬得整个人神色阴郁,行容冰寒。
  沈梒的车马走近,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站住了。二人隔空相望,久久无言。
  最后是谢琻先开口了。
  “你就这么走了?”他的声音十分沙哑。
  沈梒沉默了下,叹道:“你在这等多久了?”
  “子夜便等在这里。”谢琻冷笑了声,“不然呢,等着你不辞而别吗?”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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