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节(3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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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实总是达不到理想的高度,在蹿入鬼群中前的一刹那,我被捉住。我听到脖子后面毛骨悚然的咕咕声,泥土和腐肉的腥臭堵住了我口鼻,丧服的广袖和裙摆缠在那两只黄绿的爪子里。我使劲挣了下身子,换来的是它更紧的箍束。
  周围没有一个活人,就算有活人也救不了我,看来我是连一年的寿元都没有了。在这生死关头,我突然出奇的冷静,甚至冷静到回想起了上一次自己死时候的情景。那天太华寺正在为观音做寿诞,我也去了给大师兄捧场。出门前身边打小伺候的燕一看天冷就奉杯米酒给我暖身,许是那酒后劲大了,到了太华寺没多久就头晕脑热。告了大师兄一声后往后山吹吹风,顺便见个人,没想到等的人没等到,反而在悬崖边上失足落下去了。
  疫鬼喉咙里的咕咕声越来越近,我仿若回到了坠崖时的那一刻,无限地向在坠落,坠落……疫鬼朽木似的喉骨停在我额头上方,菱形的箭头穿过了它对准我的眼睛。
  抓着我的手松开了,那具腐朽掉的身体一节一节垮了下去,啪最终碎成了一地灰烬。我低头看着灰烬中的那只长尾羽箭,缓缓抬起头来,对面楼檐上的黑影却没有放下弓,接二连三的飞矢坠星般纷纷而下,那尚在觊觎着徘徊的疫鬼没发出一声哀嚎就粉碎着倒下。
  “好了,百里。”我抻了抻皱巴巴的袖子:“生前都是宁州百姓,你何苦让自己难过呢?”
  站在檐角的人影依言慢慢地放下弓来,他侧脸看了一眼我,竟转身又要走。我连喊数声都不见他有停的意思,一捂脸呜呜咽咽道:“你个死鬼,不要人家了。走,你走!再也不要来见人家了,亏得我为了你受苦受难,差点连命都没了。”
  “……”
  一会后,我和他一高一低地坐在了宁州城楼上,对着茫茫大漠孤月。他挽着长弓,明亮的眼睛瞧着沙山头的月亮熠熠生光。
  “真没想到,你我居然还能见面。”我欷歔不已。
  他已有了细纹的眼角弯了弯,没有说话。
  “当年那件事是父亲做的不妥当,而那时的我被禁了足半点办法都没有。”我仰头看着他:“我说这些并不是希望你能原谅我父亲和我,只是他们说这城中瘟疫是你含冤而起……”
  他眼里的光慢慢熄灭了,笑容也泯去嘴角,五指一紧,弓弦嗡嗡。
  “拿死人做文章这种事在历朝历代都屡见不鲜,前朝东国灭亡也传闻是那女公子命数不好克了自己姐姐龙脉的缘故,可你我这样的人怎会不知道这些不过是权谋政治披着的一层皮和借口罢了。要为自己的做下的事做掩盖,选来选去,再没有比不能说话的死人更合适了。”我弹去白裙上的灰尘:“再说,以你我相识的情分,如何叫我相信你为了一己恩怨去戕害自己城中百姓?”
  我与百里越相识的时间可溯及十来年,从我认识他起只见过他爽朗阳光的一面,就是身负重伤之下也没现过愁苦之色。可此刻……我轻轻撇过眼,仿佛没看到他微红的眼眶,抱歉道:“我的父亲对不起你,而我连在你死后为你正名都做不到。百里,你若要怪,就怪我便是了。”
  他仍然不言不语,我讪讪道:“你不会讨厌到连和我说话都不愿意吧?”
  他摇了摇头,手拊上自己的脖子。
  我纳闷地瞟了一眼,震惊非常:“怎么会这样?”
  被金甲裹着的脖子上剜了一个骇人血洞,涓涓黑血一缕一缕流下,一看就知道中了毒。不是说他是与犬戎连战三日,力竭而死吗?他静静地看了我一眼,指头撇了一抹黑血在城楼墙上一笔一划写道:“时疫一月发,一月盛,一月尽。”
  算了算时间,从传闻宁州有瘟疫到现在,已过了两月有余,难道说再过不久疫情就会消失了?可,他是如何知道的?
  他继续写着:“生为死,死即生;君不君,臣不臣。”
  稍稍揣摩一下,隐约发觉似指的是如今朝野?可那句生为死,死即生是什么意思?生与死是一样的?或者可以说,活的人是死了,死的人活了?不懂,不懂……
  最后,他写了两个字:“保重。”
  我一慌,抓向他的手,可落了个空。烟雨朦胧,面前已空无一人。旭日刺破大漠的清晨,干燥的沙砾滚动在城楼的砖石上,掌下的血字一点点消失在阳光之中,只余一手心的沙土。
  “想被太阳晒死吗?”在我出神时两个手掌拢在我身前,遮去了阳光,手掌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关了我又消失了数日的臭道士。
  我盯着那白玉葱茏的手指,一把抓起来一口狠狠咬了下去。
  他:“……”
  “松口。”他面色不悦道。
  “唔唔唔。”我置若罔闻,咬得更用力了。
  “松……口。”修长的手指已被我咬破了皮,鲜血流进了我嘴角,尝了尝味道还不错。我禁不住伸出舌头细细地舔尽他掌心里血,抱着的手掌颤了颤,我好像听到一声吸气声。
  然后我被强行给拽脱离了,他风流肆意的眸子危险地一眯:“我千辛万苦找到你,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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