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1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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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
  我一口气说下去:“你觉得一个刚刚得知自己得了绝症的病人,有可能立刻就开启欢天喜地模式,在她最喜欢的那个人面前隐瞒住所有真相,当成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吗?你以为我是外星人啊?你以为人人都能跟你一样初恋女友结婚了还可以云淡风轻西装革履地前往婚礼谈笑风生到最后歇场并慷慨宽容地写上五万现金的红包啊?你难道一直以为你才是正常人啊?你的逻辑一直不正常其实你根本没情商鄢玉医生你自己知道吗?”
  “…”鄢玉被我噎了半晌,再开口时,依然是冷静理智到天地难容的鄢氏水准,“既然你这么舍不得,那就不要再动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思了。总归那东西成功的概率很小,还耗费我的心力。你还不如直接现在跑回去告诉顾衍之,你患了骨癌晚期,还剩下四个月生命,连全国医术最高明的医生鄢玉都帮不了你。我相信他一定会当场心疼得加倍呵护你。”
  我被他说得沉默下去。
  我怎么可能没有想过这么做。这世上没有人愿意把痛苦承受得更多。我巴不得现在就跑回t城,扑进顾衍之的怀里大哭一场。把最近偶尔骨痛的原因,以及鄢玉的最后诊断结果都告诉他。我巴不得被他立刻抱在怀里轻轻安慰。就像过去经历过的每一次困难,解决的办法无一不是当即告诉顾衍之,将所有仿佛不可能战胜的难题统统丢给他。
  我从没有经历过现在的状况。一个人住在酒店里,四周静得没有声音。而我在上午刚刚得知自己身患绝症并最终确诊的消息。
  我其实现在很害怕。
  我多么希望顾衍之这一次也可以像以往的每一次一样,漫不经心地摆布掉所有的事。然而他终究不是神明。
  他沉稳从容,波澜不动。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被业界奉为圣经,他的一个小动作让媒体蜂拥而至,他曾经在十一年前将一个小孩从山区带回t城,从此让她的生活天翻地覆一般变动。
  他做得到所有的事。可他奈何不得生死。
  如果这件事发生在三十年之后,我一定毫不犹豫告诉顾衍之。然而现在,我终究不能。
  一年前我的生日,顾衍之带我去了寺庙,将今年的婚礼日期敲定。开车下山已经临近黄昏时候,有淡金色的光线漫过车床,抚在他浅色的衬衫和好看的眉眼上。我托着腮看他挽起袖口专注开车的模样,仗着那一天是我的生日,一口气问了他许多刁难的事。
  明明我自己都知道自己在无理取闹,可他仍然耐心将每一个问题回答得很好。而我在当时提出的最后一个问题是:“假如我比你先死,你会再喜欢上别人吗?”
  我以为他会答一句“不会”,可他只是不置可否的模样。并且反问我:“绾绾,生老病死四个字,每个人总会遇上最后一个字。轮到我们身上的时候,你是希望你比我活得久一些,还是反过来?”
  “…”
  在那之前,我从未考虑过这样的问题。我以为生死离我很远。所谓的假设,也不过就是随口一讲罢了。然而顾衍之这样反问过来,我才发现我根本不知怎样回答。终于意识到刚才我提出的假设对于顾衍之来说有多残忍。忽然听到顾衍之接着柔声开口:“我希望不管怎样,我都能比你活得久一点,只需要几天时间。等我办好葬礼,然后去陪你。”
  我心头大震,猛然抬头。
  山边慢慢浮出云蒸霞蔚。我眼前的这个人他始终眉眼沉静,像是在讲述一件最正常不过的事。我隐隐怀疑他已经将这个问题考虑过很久。我的喉咙里说不出话,过了半晌,才小声问:“可是,假如,假如我过世很早,也许三十岁就怎样怎样了。你难道也要这样吗?”
  他微微偏过头来看着我。目光里有点温柔。声音缓缓低回:“绾绾,我至少得要你知道,你既然嫁给了我,不管到什么时候,我总不可以让你吃亏。”
  第三十一章 顾杜氏(五)
  六年前,顾衍之的父亲因病去世时,我正专注于和他的冷战,这个消息过去很久,我才得以知晓。而那时再小心观察前来给我开家长会的顾衍之的表情,他早已变得云淡风轻。然而我却能记得三年前时,顾衍之的母亲因哀悼丈夫郁郁而终,顾衍之去国外料理完后事回来,他神色平淡之下多日不发一言的样子。我不是很会安慰人,看到他这个样子就更加担心会说错什么话。有人讲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之类,但这种话其实说与没说没有两样。正是因为人死不能复生,人才哀恸不止,难为顺变。顾衍之的母亲郁郁寡欢三年,也没能从丈夫去世的影响下走出来。我觉得要是有人跟我讲这种话,八成我会轰他立即离开。我想了很久也不知道究竟要怎样安慰,但同时又很担心顾衍之会不会也忧思成疾怎样怎样,他一直都是个孝子,如今却父母双故。我踌躇了一两天,最后抓了只桃子走到他面前,对他说:“那个,你真的不需要我来安慰安慰吗?”
  我预先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心想要是他还像两天前一样告诉我不必,我就哦一声把桃子递给他,说一句管家叫我给你的然后转身就走。然而这一次顾衍之抬起眼看了看我,微微露出一点笑容来。接着他朝我伸出手:“来。”
  我向前走了一步,被他抱在腿上,揽得很紧。发顶上感觉磕着他的下巴。眼前有他灰色开司米毛衣的细腻纹理。脚踝也很快被他收进怀里。他的手指在我的脚心勾了两下,我哎了一下,他笑了两声,整个人都被他收拢进怀抱里。这样的姿势有些隐隐的熟悉,我畅想了一下,觉得很像婴儿还未出生时蜷缩在肚子里的样子。这个想法让人脸颊有些热,然后听到他在头顶上的声音:“那么你想怎么安慰我呢?”
  我定了定神,说出准备了很久的话:“啊,你想想看,阿姨和伯父如果在天有灵的话,也不会希望你一直忧思不止的啊,对不对?”
  他嗯了一声:“还有吗?”
  “还有,你难过的话不要全埋在心里啊,这样对身体不好。”
  他又嗯了一声,这次好像有点笑意地:“还有吗?”
  “还有,你还有公司啊。还有你待处理的那堆事务啊。然后,你要是愿意的话,”我有些若无其事地,“你以后一直都还有我啊。”
  他轻笑出声来。胸腔有闷闷震动。我终于意识到他其实根本没听进去,根本就是在捉弄我。一下子恼羞成怒,立刻要从他的膝盖上跳下去,被他眼疾手快紧在怀里,怀抱牢固,挣扎不得。我说:“你放手放手放手!”
  耳边的头发被密密亲吻。顾衍之笑着唤我的名字。室内渐渐寂静,听到窗外有闷闷雨点敲打玻璃的声音。他轻描淡写地开口:“没有别的。我只剩下你。”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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