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兮】(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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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殿下……?”兵部尚书大惊,应当是明白了我什么个意思,正在出声,我看向他,朗声道:“兵部尚书安崧岭听令!本王将九皋府托付给你了。若突厥破都城,你带众人即刻去南方躲起来。待崇王与丞相凯旋,你们要尊崇王为君,听见了吗!”
  “殿下!”众臣群起阻拦,脑袋磕在地上跟打地基似的生生磕出了血迹。我却心意已决。
  天下大势之所趋,非人力之所能移也。但我偏要信天道无常。这朝廷,失去得已经够多了,我是最可有可无,却又最特殊的一枚棋子。纵然这死局已定,我也要搅和搅和,才不枉重生这么一回。
  我唤来三哥四哥,让他们立刻去南方避难。四哥听闻我要出征,沉默了许久后突然从手上撸下来一个小金镯子,硬往我手腕上套:“这是父皇在我周岁时给我的。我病弱,父皇请了位高僧,拿了这个“金箍”为我固命。如今我还活着,想必这东西有用。你且带着护身。记着回来还给我,父皇就给过我这么一件东西,我还等着传给我孩子呢。”
  “媳妇都没有就想孩子……”我把袖子拉了下来,笑着看向三哥。三哥一愣,突然开始扯嗓子干嚎,四哥慌忙打了他一下:“不吉利!”
  我又叫来红豆红枣,让她们照顾好岑蛮和母后,给了这对丫头一把银票,留作日后当嫁妆。我把他们连夜送去了南方,终于没了后顾之忧。
  兵部尚书率众臣堵着大殿不让我出去。我让徐长治把他们给叉走了,又带了一千禁卫军策马出宫。我本想留徐长治守家,徐长治却以死相逼一定要跟我一起走。上官夏说,你还是带着他吧,起码他会带兵打仗。另外你若不带他,他真能把自己脑袋给摘下来。另外上官夏表示,他这个太医也得一起走,免得我再“旧疾复发”。
  我问上官夏怎不劝一劝徐长治。上官夏苦笑道自己太了解徐长治了,劝了也白费。
  我没辙,只能带着我这犟骨头的狗腿大队长,以及我的专用太医。刚走了一半,陆久安居然也撵了上来,让我凑齐了一对儿“长治久安”。我被他俩左右护在中间,忽然让我回忆起幼年去听夫子讲课时的场景。他们一边一个拽着我的胳膊,生怕我这脑袋不灵光的主子滚了台阶。
  一路上我又敛了敛临城的守军,凑了一万人赶去跟北方军汇合。半个月后,我终于见到了北方军。此时的北方军只剩了不足一半,将领皆死却依旧在旌州固守城池,竟无一个逃兵。我对魏叔的兵心怀敬意,登城楼,见了守城的士兵们,问他们魏叔的尸身何在。
  几个小士兵灰头土脸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有人一瘪嘴流了一长串的眼泪,和着脸上的泥土跟魂儿画的似的:“魏将军的尸首在营里停着……但是……头被突厥人割走了。”
  我点点头,什么都没说,只让徐长治把带来的人整顿一下,然后派人探一下敌情禀报给我。
  我转身下了城楼,去营帐里看魏叔。营帐正中间停着个门板,上头躺着一个盖着白布的人。陆久安陪着我,替我拿了椅子。我的余光扫到白布底下瘪了下去的头颅部分,慌忙眨了眨眼不敢再看。我把手探进白布,握住魏叔满是刀疤的右手,看着他虎口处一个颜色很淡的牙印,终于确信,魏叔确实是死了。
  我幼年淘气,偷骑马却不小心摔断了腿。正骨时因为太疼,魏叔怕我咬了舌头,便把手放进了我嘴里。我疼昏了头,真没客气一口咬了下去,直接咬透了肉。魏叔也就落了疤,还跟父皇打趣道:“殿下牙口好,命长着呢。以后再有不长眼的老道瞎胡说,末将第一个砍了他。”
  可是他死了,死在了我前头。再也没有一个长辈可以像他这样不问青红皂白地偏袒我。那个教我骑马射箭,把我揣在怀里护着,如同护着一只幼崽的魏叔,就这么死了。死在了最糟糕的局面下,在乱世里忧心忡忡地死不瞑目。
  他当大将军的这辈子,到底没见到太平。
  陆久安打了一盆水。先是把我擦了擦脸,又低头给魏叔擦手,把上头的血迹和泥污都擦干净了,嘴里嘀咕着:“殿下。等会您去吃些东西,咱还得打仗呢。”
  我转身拿起放在旁边的,魏叔的长刀,抱在怀里走出了营帐。徐长治跑了过来,向我禀报道:“殿下。据悉,魏将军最后一战,单人杀敌上百,率兵斩杀突厥上万人。如今阿史那的大军深入腹地,折损严重,微臣推断,我们只要能守住此地,很可能有转机。”
  我点点头,跟徐长治一起回了城楼上头。我眺目远望,城外不远处可看见一堆密密麻麻的营帐,想必那就是阿史那的部队了。
  城门楼上风萧萧兮易水寒,我却不打算跟荆轲似的一去不复返。我不是来送死的,目前的局势看上去对我们极其不利,但实际上依旧可以起死回生。
  幸而北方军没放弃希望,把阿史那堵在了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这里易守难攻,东北军和西北军很快就可以包抄过来,届时阿兰桑若再断了后,阿史那就成了困兽。我只要等,让钟伯琛和大哥解决了东部战场,把东北军从进退两难的境地解救出来,再等西北军支援。到时候我们保不齐能把阿史那给反咬死在此地。
  事实证明,我的猜测是对的。阿史那心里也有数,翌日黎明,阿史那的军队再度发起进攻。
  这是我第二次亲临战场。第一次则是劝西北军回头。然而那次远比不上如今这般惊心动魄。剑战横空金气肃,旌旗映日彩云飞。杀声震天,突厥人架着梯子和枕木冲撞城门,我命人搬石头往下砸。我这射箭技术一如既往的差劲,为了不浪费箭,干脆跑去敲战鼓。敲着敲着,我忽然看不清东西了,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地淌了一嘴的眼泪,齁得皲裂的嘴唇发麻。
  我终于哭了出来。再度失去了“父亲”的我,借着隆隆鼓声哭了个痛快。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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