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门户(一)(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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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主北京,这曾经令人心潮澎湃却又渺远无边的梦想,不知不觉间,似已咫尺可期。从宣府到北京,不过三百余里,若畅行无阻,五日内可至。然而,到了这时,曾在河南、在陕西、在山西争分夺秒的赵当世,反而变得沉稳起来。
  吴三桂被反正的军将们捆缚,将近两万大军不战而降。白广恩、牛成虎等人负荆请罪,恳求赵当世法外开恩,赵当世暂时没有处置他们,只让他们安下心神,好好为朝廷效力。至于吴三桂,关在监牢,等候后续朝廷提拿。
  被解救后的上庄堡,残败凋零,守军不足三千。赵当世从形如鬼府洞窟的堡门走进去,一照面正是郝鸣鸾。若非郝鸣鸾当先涕泪纵横着跪在面前,他绝对认不出眼前这个衣甲褴褛、遍身血污的汉子,竟是从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这些日子,真真辛苦你了。”赵当世扶起他,仔细端详,看着他饱经风霜摧残的容貌,不由对自己当初的决定有些后悔,“从今日起,你就在军中好好将养吧。”
  郝鸣鸾猛摇头道:“切莫如此,上的了战场杀的了鞑子,我即便身中千刀万箭还能一口气吊着。可若是让我待在后方莳花逗鸟,怕是小小一阵风寒就能要了我的命。”
  赵当世哑然失笑,拍拍他道:“真是我大明好儿郎!”
  郝鸣鸾憨直笑了笑,寻即道:“乔元柱、贺珍、孙守法他们都在节堂等着主公。”
  赵当世问道:“安西王不在?”
  郝鸣鸾摇了摇头道:“他说不愿见到白广恩等人,自先去了。又说主公既到,往后军中一应军政,全从主公发落。”
  赵当世闻言,苦笑两声,淡淡道:“他恐怕不是不愿见白广恩他们,而是不愿见我。”
  孙传庭对自己的态度,赵当世心知肚明,正如当初见史可法、何腾蛟时一样,这些通过科举正儿八经攀上大明朝廷的权力中心的文官,打心底里是排斥像自己这样出身草莽的武夫的。尤其在弘光朝廷受自己拥戴而立的背景下,诸如孙传庭、何腾蛟等辈对于前朝的追思与对旧朝的不适应,显而易见。何腾蛟策划立君南京、孙传庭孤军深入,他们都在大明这同一面旗帜下,用自己的方式与新兴的赵当世竞争对抗。即便事后看看,他们的行径或大多荒谬不可理喻,可每个人站在自己的角度,谁又不是堂堂正正,有着足够的动机呢?在一切没有尘埃落定前,无分对错。
  不过,赵当世用自己的方式及结果证明,他才是对的,他才是天道所在。
  孙传庭败了,不单败给清军,也败给了赵当世。他没能拉拢姜瓖、唐通等地方势力进一步扩充他的实力,反而将机会拱手相让,还把两万人的劲旅折腾殆尽,最终落得与何腾蛟相似一败涂地的下场,身为败军之将,他实是没有脸来见赵当世的。
  赵当世在宣府内驻军三日,一方面整军经武,一方面持续打探北京消息。期间,山东方面千里加急快马驰来传报,史可法、左梦庚一路明军已攻入山东。
  名义上史可法为督师、实权则操控在左梦庚手上的这支明军抵达南直隶北端的淮安府后,曾盘桓多时。既为了与淮抚兼督漕运路振飞协调后勤补给的问题,同时也扫清吞并了不少仍然盘踞在周边的大小势力。像降清的前花马池副将董学礼就“幡然醒悟”,率众重归大明。另外占据徐宿一带割据自雄的东平侯刘泽清亦表示听从节制。
  史可法与左梦庚本来能提早半个月挺进山东,岂料刘泽清说一套做一套,虽是满口答应引军来合,却对左梦庚的连番催促置若罔闻,后来甚至开始在徐州等地构筑防线,隐隐有对抗之意。早在三月间,崇祯帝下诏命刘泽清迅速北上勤王之时,刘泽清就谎话连篇百般推脱,以至于北京城破,他的军队并未向北走半步,反而向南退到徐州,趁虚而入抢占了时任徐宿总兵刘良佐的地盘。
  殷鉴在前,史可法等人都认定刘泽清表里不一,心怀异志,齐劝左梦庚将此事重点处理。若换做其他人,刘泽清或许还有周转的余地,可他运气不好,碰上的是左梦庚。左梦庚急于打进山东打向北京,刘泽清几番推脱已让他心烦意乱,这时听说此人还有前科,当即一不做二不休,毫不犹豫率军径攻刘泽清,以武力进行剿灭。照左梦庚本人的话说便是“我是兴平公,他是东平侯。公大过侯,官大一级压死人,我打他就像老爹打不肖子孙的屁股,大有道理”。
  金声桓、高进库、徐勇等明将率军分数路围攻刘泽清老本营。生死关头,刘泽清也不肯轻易认输,凭借徐州等地防御阵地,率万人抵抗。数万明军窝里斗,在曹濮徐宿等地混战大半个月,等到赵当世在山西大同府击败清军主力时,刘泽清的老本营曹州亦被攻陷,刘泽清携妻带子,登上城中高楼自焚而死。左梦庚遂收编其军,共计七万大军,走济宁州向山东腹地进军。
  山东一直民变不断,清廷不愿意分散精锐兵力四处平叛镇守,只任命了王鳌永、方大猷、柯永盛等官员分赴地方,自募军队弹压本地贼寇乱民。这些官员背靠清廷,虽能运用各种手段保持对地方叛乱势力的优势地位,但无论如何也不是数万明军正规野战部队的对手,史可法与左梦庚大军一路上几乎是以摧枯拉朽之势收复土地,清廷委任官员纷纷落荒而逃,各地军民重新打出大明旗号,响应明军。
  北京清廷即便早有准备,提前派出多铎领两万八旗军在京郊待战,可说实话,以两万对七八万势如破竹而来的明军,并无十足胜算。很快,阿济格在山西溃败的消息传遍北京,一时间,人心惶惶,议论四起,就连一向稳如泰山的多尔衮也大为震惊。
  胜败乃兵家常事,阿济格从北京出发时,多尔衮就以此宽慰他让他心理压力不要太大,多多少少做好了接受失败受挫的心里准备。可是,多尔衮却从未想到,他引以为傲视为天下强兵无双的八旗精锐,居然会败得如此惨。
  山西战局,阿济格坐拥四万八旗军,是清军主力中的主力,最后竟连战连败,不仅失去了山西,而且逃出生天的兵马只剩不到一万五千。如此伤亡,是八旗军十余年来未有之事,更令本就兵力匮乏的八旗军元气大伤。
  多尔衮不敢再让多铎南下救援山东,勒令他环卫北京。但随着赵当世在宣府迫降吴三桂的两万军队,清军愈有日薄西山的趋势。
  原先因剃发令群情激愤的京师及近畿地带暗流涌动,几乎每一日都会有探子禀报给多尔衮谁谁密谋、谁谁有不轨之举,外敌未至,苦苦支撑在北京的清廷已如同乘舟汹涌大海,沉浮不稳,随时都有倾覆的可能。
  更令多尔衮骇然的是,阿济格兵败两日后,关外沈阳有使者来报,称有大批明军自海上来袭,攻占辽东多处岛屿,甚至不时侵入内地,残杀军民。
  那是郑芝龙的水师。
  从南京与左梦庚分道扬镳后,郑家水师依照原定计划,先往日本平户港停驻。郑芝龙与日本幕府关系融洽,此前藤信亮就曾多次代表郑家向日本幕府将军源家光致意献礼,郑家也是自日本颁布锁国令后,少数取得朱印状可以进出日本指定港口的的外国商人。
  但日本经过几次起义以及与与红毛人的对立事件,依然处于军事敏感时期,郑芝龙为了避嫌,没有将舰队尽数停泊在平户,而是把主力挪到了对马岛。对马岛地处朝鲜国与日本国之间,虽从属日本,但掌权对马岛的宗家因长期与日、朝两边关系莫逆,所以保持着相对独立的特殊地位。现任对马岛中藩藩主宗义成与郑家也有商贸往来,愿意提供港口给郑芝龙驻军,郑芝龙的两万水师于是得以分布在对马与平户一线的广袤海域。
  多尔衮率领八万八旗主力出关,留在关外的兵马少而弱,从沈阳方面传来的急报可知,当下袭扰辽东沿海的这支明军,势力远远超过当年令清军头痛的东江镇,目前明军水师已经攻陷了多个沿海岛屿,倘若纵容他们继续试探下去,终不免酿出恶果。
  除此之外,朝鲜国的态度亦捉摸不定。黄台吉时期,清军虽以武力征服了朝鲜,但朝鲜身在曹营心在汉,阳奉阴违之举屡见不鲜,甚至其国内部,还在暗中使用崇祯年号纪年,而将清国斥为夷狄。朝鲜国王李倧追思大明,每到元旦等佳节,均“辄行望阙礼,如对咫尺焉”,屡屡思及明朝,亦是为之太息,潸然泪下。清军强征兵朝鲜,李倧又暗使人往大明表达苦衷请求谅解,乃至“在宫中设牌位,西向中原哭拜”。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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